01

“蘇雨，你，你是真的喜歡我嗎?”我看著窗前蘇雨的背影，吞吞吐吐。

蘇雨轉(zhuǎn)過身來，盯著我看了半晌，緩緩說道：“琳琳，這個問題，你已經(jīng)問過很多遍了?！?/p>

“是嗎?”我低下頭，避開他投過來的目光。

“其實，我也很想問你這個問題?！?/p>

我一愣，抬起頭，碰到他的目光，又把頭低了下去。

“我總覺得，比起我，你更在意錢?！?/p>

他的聲音很低，卻直擊我的心房。

“你怎么會這樣想?”我激動地雙頰通紅，聲音大得我自己都難以置信。

也許是他戳中了我的痛處，我的內(nèi)心忐忑不安，卻還得佯裝平靜。

“我們每天在一起的時間本就不多，可每次約你出來，你不是忙著計算一天的花銷，就是在刷各種如何快速賺錢的網(wǎng)課?！碧K雨說得很是激動，白凈的臉上微微發(fā)紅。

我低下頭，默然無語。

他有這樣的想法已經(jīng)不是一天兩天了，可直到今天他親口說出來，我才意識到。

平時，我極不愿同他一起出去，偶爾出去，買了東西，我總會接過他看都不看的找回的零錢，數(shù)來數(shù)去。他神情尷尬，拽著我的衣袖就往店外走。也許在那時，他就這樣想了。

“不，我是很愛錢，但我更愛你。這是兩種不同的愛，不應(yīng)當(dāng)放在一起比較的。”我迎著他直勾勾的眼神，說得理直氣壯。

在他面前，第一次，我把胸脯挺得這么直。

“琳琳，你……”他瞪大眼睛，似乎被我驚到了。

“我不想再偽裝自己，尤其是在你面前?！?/p>

我走到窗前，看秋風(fēng)卷起最后一片紅葉，吹到了小池塘。

02

在遇到蘇雨之前，我甚至不相信，這一生還會再擁有愛情。

和前男友在一起，只有匆匆兩個月。

我和他曾在同一個社團待過，一來二去，便熟了。

說來也是慚愧，他請我吃過幾次飯之后，我便答應(yīng)和他在一起了。當(dāng)時只是覺得，他是如此體貼善良，一定是一個好人。

也許是太久沒有人關(guān)心了，忽然有一個人對你很好，你就會沉浸在突如其來的幸福之中，找不見自己原來的方向。

當(dāng)他送來那盒精致的巧克力時，我沒有多想，就將自己的初吻給了他。

直到聽別人談?wù)撍呐笥眩也虐l(fā)現(xiàn)，認識他的人幾乎都知道他不是單身，只有我傻傻地沉迷于這個簡單的騙局。

他沒有否認，也沒有挽留。

這場荒唐的初戀就這么結(jié)束了，連一點點回憶都沒有留下，只剩下聲聲慨嘆，和再也不敢觸及的愛情。

從此，我愈發(fā)自卑，愈發(fā)膽怯，愈發(fā)覺得一切都不可琢磨，稍縱即逝。

03

過慣了苦日子，可還是沒有對苦產(chǎn)生抗體。

童年時的衣服，基本上都來自于母親對表姐穿剩下的衣服的改造。

“小孩子家的，要那么多衣服做什么?長得快，穿幾天就得扔了。”母親總是這樣說。

我知道，母親的衣服也多來自于親戚的饋贈。家里實在貧苦，能省的，母親就省了。省不了的，也要想辦法省下來。

那時候，看到同學(xué)漂亮的花裙子，我也會心生艷羨?？梢淮未伪荒赣H否決后，便不再心存希望。

“我們這樣的人家，有衣服穿就很好了，還挑三揀四做什么?”

這些話，早已在我的心中生了根，直到如今，我的衣服也還是隨隨便便，好像自己天生就該這樣似的。

記憶里，母親從未給過我零花錢。每次看到同伴們拿著各種零食，嬉笑個不停，我就會心生恐慌。

倒不是因為自己沒有零食吃而嫉妒，而是怕他們把自己的零食分給我吃。如果他們和我分享他們的零食，我要拿什么來分享給他們?

那時候，最怕的就是別人問及我的生日。我也想在自己生日那天，和一群好友，一起唱歌，一起點燃蠟燭，可我不能夠。

他們送我生日禮物，我自然是高興異常的，可我沒有禮物回贈給他們。

一直以來，我的生日在大家眼里就是一個謎。我的躲躲閃閃，閃爍其辭，使大家不再詢問，也越發(fā)覺得，我是一個怪異的人。

物質(zhì)上的匱乏帶來的是心理上的自卑和敏感，我總是覺得，自己事事不如人，仿佛自己的外衣不如別人的鮮亮，就連自己的靈魂也比不上別人的高貴了。

十二歲生日那天，姑姑為我買了一件白色的連衣裙。穿慣了舊衣服的我眼前一亮，那潔白的紗裙，不是只應(yīng)該出現(xiàn)在夢里嗎?

那件裙子我一直收著，經(jīng)常會拿出來看看，卻很少穿出去。

那裙子穿著很好看，卻也讓人感到很不自在。潛意識里，我配不上它。只有穿上那又小又破的舊衣服，我才有一種踏實感，這才是我應(yīng)該有的樣子。

04

初入大學(xué)時，最怕的事，就是向父母要錢。

“大城市里花費高，你可得省著點用?！泵看未螂娫?，母親都會一遍遍地叮囑。

當(dāng)室友穿梭于各大商場時，我在宿舍默默刷著淘寶，還強裝笑臉給她們說：“足不出戶，多方便啊?！?/p>

每次都會把衣服的價格虛報給她們，也許這是愛慕虛榮，可每一個自卑的心都渴望得到別人的肯定，也是人之常情。

和蘇雨相識，是在舍友的生日聚會上。

我向來不愿參加聚會，我想騰出時間去做兼職，同時也不想把僅有的吃飯的錢用在這個上面。

這一次，舍友說要大家一起為她慶生，我實在不好推辭，只好想辦法在途中開溜。

蘇雨是舍友的高中同學(xué)，高高瘦瘦，在一群男生中很是顯眼。

我坐在角落里，很難融入他們的歡聲笑語，只好不時拿出手機，緩解自己的尷尬。

趁他們玩游戲玩得正歡時，我走出房門，正好看到在走廊徘徊的蘇雨。

“你，你在這里做什么?”看到他，我有些吃驚。

“不喜歡里面的吵鬧，便出來走走?！彼⑽⒁恍Α?/p>

“我，我也是?！蔽抑嶂拖铝祟^。

也許是出于自卑，我不敢直視別人的眼睛，尤其是帶笑的眼睛。

“看你一直默默坐在角落里，可是有什么心事?”

“啊，沒，沒有?！蔽覔u著頭，不知目光該向何處安放。

“那個屋子可真悶，要不要一起到外面走走?”

“好，好啊?！蔽沂冀K低著頭，不敢看他的眼睛?？刹恢獮槭裁?，他的話一出口，我便不假思索地點頭答應(yīng)。

初夏的陽光很是燦爛，我走在他的身后，看他的身影被拉得好長好長。

我們就這樣走著，他說一句，我附和一句。漸漸地，我們談?wù)摰脑絹碓蕉?，從平時看什么書，聽什么音樂，到如何看待生活，如何領(lǐng)悟人生。

我忘掉了自己的自卑，只覺得是和一個久已不見的老友促膝長談，說著憋在心里太久，卻不知該向何人訴說的話。

我抬起頭看他，他削薄的嘴唇邊始終掛著笑容，明凈單純的笑。

對面的櫥窗映出了晚霞的余暉，我才驀然發(fā)現(xiàn)，大半天已經(jīng)過去。

“我該走了?！焙鋈幌肫?，晚上還有一個家教，我慌忙起身。

“你笑起來真的很好看，以后要多笑笑才好?！被湎滤男θ?，映著傍晚的霞光，讓我想起了動漫里的少年。

我低頭微笑，然后迅速轉(zhuǎn)身，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。

回去后，我對著鏡子一照再照，土氣的衣服使我臉上剛剛浮起的微笑又漸漸暗淡下去。

05

蘇雨說，比起熾熱的愛戀，他更喜歡細水長流的柔情，我微笑點頭。